历史上中、日、朝剑刀武艺的交流(连载三)
日本刀的形成与发展
——摘自马明达教授专题论文集《说剑丛稿》卷四
早在秦、汉时代,就有大量中国人经由朝鲜半岛移居日本,他们融合成为日本民族的一部分,对日本文化的发展有很多贡献。据日本古文献《雄略纪》、《书纪》等的记载,汉代的大陆移民往往以其手工技艺被分为“部民”,如手人部、衣缝部、鞍部、画部、锦部、陶部等,这些“部民”给日本带去各种手工技艺、受到日本朝野的重视。没有关于金属锻铸工匠移居日本的记载,但有诸如弓削、矢作等兵器制作者,可以肯定,中国的剑刀锻造工艺必定也传入日本。魏晋南北朝时代,北方中国兵连祸结,加上各族政权凭借武力互相吞并掠夺,对人民实行残暴统治,迫使不少中国人涉海移居日本,这些移民同样也是按其技艺分为部民。这时期,因为传统的朝鲜半岛路线被阻断,日本与中国的交往主要转向南朝,于是南朝文化对日本产生很大影响。自春秋战国以来,我国南方,特别是吴越地区,以精美的剑刀锻铸工艺闻名天下,同时楚地的长剑武艺独步海内,历久不衰,直至汉代还是“奇材剑客”的渊薮。相信这些都可能随着日本与南朝关系的持续发展而传入日本。
隋唐两代的遣隋使和遣唐使,是中日文化交流的高潮。那时,日本每次派出的遣唐使团的成员,除了各级官员以外,还有各种专业人员,其中总有占总数近半的“射手”,实际就是使团的护卫武士;还有“锻生”和“铸生”。这些人员的配备,主要是为了预防船舶漂流遇险,但他们入唐以后必定在本专业上学到很多东西,并将其带回日本。我们注意到,入唐的日本官员和留学生也有对兵法武器感兴趣者,如著名的遣唐副使吉备真备就是一位大唐兵法兵器的爱好者,然而他每次带回日本的中国兵器中,只有马步漆角弓、平射箭、射甲箭等各式弓箭,却没有剑刀。这是否说明此时日本自产的刀剑已精良,再无须从唐朝引进。
日本人民是以善于吸收外来文化而著称的优秀民族。长期借鉴中国的经验,结合自己创造性的劳动,使日本的剑刀锻铸工艺获得突飞猛进,并终于超迈中国而后来居上。中国春秋战国时代的青铜花纹剑,特别是兴起于春秋末期、发达于两汉的钢铁花纹剑刀,曾以其无与伦比的锐利精致而冠绝世界。考古发掘所得,往往在深埋于地下千百年后,依然刀刃如新,绚丽夺目,使中外人士叹为奇观!然而,由于遭受历代统治阶级的漠视,摧残,这种先进工艺到唐宋以后竟渐至衰退。与此同时,日本的花纹剑却异军突起,大放异彩,“数百年来,在远东首屈一指”。大致自宋代开始,日本刀剑开始向中国输入,随着时代的推移,输入量愈来愈大,对中国剑刀的影响也与日俱增。
据《宋史·日本传》记载,宋太宗雍熙二年(985),曾经入宋求法的日本名僧奝(diāo)然为报答宋朝对他的礼遇,遣弟子喜因奉表来谢。在喜因赠献宋室的方物中,就有日本制作的“铁刀”。实际上,宋代日本刀剑刀已通过民间贸易源源不断地流入中国,在中国享有“宝刀”之誉。请看北宋著名文学家欧阳修写的《日本刀歌》:
昆夷道远不复通,世传切玉谁能穷?
宝刀近出日本国,越贾得之沧海东。
鱼皮装贴香木鞘,黄白间杂鍮(tōu)与铜;
百金传入好事手,佩服可以让妖凶。
诗人说,中国古代传说中能够“切玉如割泥”昆吾之剑,早已渺然难求了,而在一衣带水的东邻日本,却造成了真正名不虚传的宝刀。从诗人的咏赞中我们可以想见,日本刀不仅锻造精良,而装饰也极考究,所以“好事”者不惜重金购求,竞相佩带以炫耀利器。“百金”并非虚语。据日本《宇治拾遗物语》中说:“以太刀十腰(把)为质,则可自唐人(指宋代中国人)借六七匹之物。”足见当时的日本刀确实价值昂贵。正由于此,日本剑刀终于成为日本对中国贸易的主要出口品之一,这不仅在宋朝是如此,在元朝也是如此。
到了明代,日本刀的制作臻于极精,传播日远,声誉日隆。从文献记载和保存到今天的实物来看,明代的日本刀一般刀身修长,刃薄如纸,锐利无比,挥动起来十分称手,确有穿坚断韧之效。从刀形上观察,不难看出日本刀继承和发扬了汉代环首大刀的优点,尺度和分量都更加有利于格杀技术的发挥。与唐宋以来形制驳杂、刀体厚重的中国短兵器相比较,日本刀无论外观上和实用价值上,都确实要高明得多。